今年春节后上班第一天，陶蛟龙率温州市中院全体干警集体宣誓廉洁司法。图片由市中院提供

　　本报记者 汪文 刘曜 吴栋梁

　　刘宏宇 王莉莉

　　通讯员 董忠波 汤婧婧

　　11个月，一个人能做些什么？

　　从2012年1月8日赴温州履新，到12月4日，在凌晨的微光中因公殉职，温州市中级人民法院院长陶蛟龙走完了生命的最后11个月。

　　11个月中，他主持出台金融改革司法保障意见30条，设立金融审判庭，率先启动保护金融债权专项活动，为全国首个金融改革试验区探索司法保障路径。

　　11个月中，他向温州民间借贷风波中岌岌可危的企业敞开破产保护的大门，将许多社会矛盾化解在萌芽中。

　　11个月中，在他的带领下，温州中院的工作得到最高法院、省高院和省市领导的65次批示肯定……他甚至在数百封群众来信中看到一个女子的绝望，通过多方努力挽救了她的生命。

　　331天，平均一周工作6天，一天工作15个小时，为寻求创建全国一流法院的突破之路，为忠诚地履行一个共产党人的职责，他执著地燃烧着生命。

　　这11个月，正是陶蛟龙32年法官生涯的浓重一笔。

　　浙江省高院院长齐奇这样评价陶蛟龙：“他是法院系统的模范院长，是为民、务实、清廉的一面旗帜。”

　　处置民间借贷风波中

　　他不辱使命

　　法官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攸关法治建设、国家前途和百姓民生。我们必须慎之重之，才能不负重任，不辱使命。

　　——5月4日陶蛟龙在温州中院青年干警座谈会上的讲话

　　2011年的农历年，温州，很是艰难。

　　民间借贷风波爆发，企业倒闭、老板跑路的新闻在网络上传播。那些已经或正在断裂的资金链背后，是成千上万普通民众的毕生积蓄。

　　陶蛟龙从宁波海事法院到温州上任第一天，就面对这样一组数字：2011年到今年1月，温州全市法院受理借贷类案件1.5万多件，标的额150多亿元，案件数还在不断增长。

　　经过全面调研，陶蛟龙郑重承诺，全力以赴保稳定，保企业，保金融，保发展。

　　办公室的灯夜夜亮到凌晨，陶蛟龙熬红了双眼。

　　陶蛟龙找民二庭庭长鞠海亭谈话，必须尽快推动问题企业破产，利用司法措施重整“僵尸”企业资产。

　　很少有法官愿意接企业破产案件。新破产法出台至今5年，浙江全省仅办理34件企业破产案，一件平均办两年。而“僵尸”企业的司法重整，温州更是全无经验。

　　5月11日，“星球包装”成为温州首家申请司法重整的企业。因亏损严重，债务申报8900多万元，公司停产，工人遣散。法院调查后认为其存续价值大于清算价值，建议申请司法重整。

　　陶蛟龙对办案法官说：“只管大胆干，有问题找我。我手机24小时开机。”

　　之后短短几个月，26件企业破产重整案在温州法院正式立案，确认债务12亿元。

　　民二庭9名法官忙得走路都是一溜小跑，案件材料从陶蛟龙的桌面一路摆到地上。加班到深夜，困了，他就往杯子里再添一把茶叶。

　　没人知道那一叠叠案卷中，一笔笔批示里，他倾注了多少心血。但是，成功破产一家企业，几十、甚至几百个案件随之解决。成功重整一家企业，稳定民心的作用甚至比挽回的经济损失更大。

　　陶蛟龙去世前半个月，“星球包装”成功引入新资3800万，部分恢复生产。

　　在温州各界努力寻求经济突围之路时，迎来了崭新的起点——3月28日，全国首个金融综合改革试验区获批。

　　如何为稳定温州金融秩序保驾护航？陶蛟龙和温州两级法院一直以来的探索开始结出硕果。

　　一个月内，保护金融债权专项活动确定开展；“温州金融改革司法保障意见30条”出台；鹿城法院在省内率先成立金融审判庭……

　　面对社会转型期的重重变革和挑战，陶蛟龙没有迷茫，没有退缩，他凭着坚定的法治信念和扎实的职业素养，深度嵌入社会管理创新，对现实的变革做出司法应有的响亮回答。

　　省委常委、市委书记陈德荣今年多次批示，充分肯定温州中院积极创新、主动服务金融改革的举措，并期望探索出中国特色、温州实践的金改司法保障体系。

　　面对转型期的法治挑战

　　他敢于担当

　　敢为人先、敢想敢干是温州人的宝贵精神财富；敢于担当、勇于创新是温州法院争创全国一流的出路所在。

　　——12月3日陶蛟龙在全省中院院长座谈会上的汇报

　　法官，必须根据法律对事实作出裁决。

　　当法律不能提供现成依据时，怎么办？

　　陶蛟龙说：“只要法律未明文禁止，就进行尝试探索。”

　　去年9月，泰顺立人集团民间借贷案发，涉及数十亿民间借贷，5000多名债权人，一时满城风雨。

　　陶蛟龙上任一周，就召开立人案专题会议。随后主动走访泰顺县委，建议马上对立人集团6名高管采取刑事强制措施，促成事件进入司法程序。

　　债务清偿中，考虑到损失较重的弱势群体，陶蛟龙大胆提出往息抵本、高息抵本这一法律界仍存争议的处置原则。经办法官心存顾虑，陶蛟龙还是那句话：“放手去干，有困难找我，有风险你们上交。”

　　早在2008年，时任绍兴中院副院长的陶蛟龙就面对过这样的挑战。民企500强浙江纵横集团和江龙控股集团等企业因资金链断裂，可能引发绍兴数百家企业因担保导致经济“地震”。对此，他果断出手，带工作组进驻江龙、纵横集团，多措并举，实现了企业平稳重组，使危机企业获得重生。

　　绍兴律师协会会长李旺荣说，陶蛟龙的这些应对措施，很多都没有全国先例，一部分甚至存在司法争议。但他关注全局，敢抓重点，敢于运用司法技巧兼顾各方利益。

　　绍兴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陈月亮郑重道：“没有陶蛟龙，这些企业的危机没那么容易过去。他艺高胆大，敢于担当，是政府克难攻坚的高手，是法治社会领导干部的标杆。”

　　陶蛟龙从不怕麻烦，他常说“法院就是解决问题的。”

　　2000年，陶蛟龙分管绍兴中院信访，他逐个梳理3次以上的老上访户，又带领合议庭、审委会甄别审查。经过半年努力，5件再审改判，13名老上访息访止诉。重审改判本院的案子，对法官来说，需要莫大的勇气和魄力。

　　为了打造一流队伍品牌法院

　　他严管厚爱

　　我们就是青年干警们的家长，要培育他们，激励他们，关心他们，实现法院发展和干警发展同频共振。

　　——12月1日陶蛟龙在温州中院凝聚力工程讨论会上的讲话

　　32年法官生涯，法律般严谨的工作作风，已融入陶蛟龙的血液。

　　从绍兴中院到宁波海事法院、温州中院，他的严管是出了名的。

　　陶蛟龙刚上任就交待纪检组长王一炬办好社会监督员的聘任，因为“有监督，才有更好的管理”。而他交给监督员的第一项任务，就是对已审结的200个案件当事人进行回访。

　　每次下基层，陶蛟龙都要抽空暗访法庭。看安检，看态度，看设施，看环境，甚至看厕所，“管理就是看死角”。

　　陶蛟龙笑着说要把干警从“温水里的青蛙”变成“热锅上的蚂蚁”。他紧抓审判管理，每月对全市法院数据进行考核亮相；干部任期3年推倒重选……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干警们直呼：“跟着陶院长工作，累！”

　　人累，成效却立竿见影。

　　11个月，温州全市法院审结12万件案件，同比净增3万件，一线法官人均结案数达185件。

　　人累，心却温暖。

　　法官章宝晓选调到温州中院行政庭后，与丈夫女儿两地分居。一次开会，章宝晓讲起女儿抱着她不让走的情形，忍不住哭出声来。听者有心，陶蛟龙会后当即了解情况，并亲自找相关单位衔接。丈夫的工作和女儿的学校都落实后，章宝晓才惊喜地接到通知。

　　陶蛟龙离世后，保安杜炜心里空落落的。陶院长常在午夜下班后到保安室坐一会，拉拉家常。他得知保安夜里上厕所要步行几百米，马上决定在保安室后修一个卫生间。

　　高考前，每一位有孩子参加高考的干警都接到了陶蛟龙的问候电话；去年元旦，绍兴中院每一位干警都收到了他手写的贺卡……

　　温州中院常务副院长于伟说：“陶院长对干警的关心，透着一种真诚。他有思想、有激情、有担当、有情意，这让他具有一种力量，让我们很自然地追随他。”

　　回望从法警到院长的司法生涯

　　他堂堂正正

　　认清“权”字，写正“人”字，看小“我”字，以“夙夜在公、寝食不安”的公仆之心对待自己的一职一责。

　　——5月4日陶蛟龙在温州中院青年干警座谈会上的讲话

　　来温州赴任，陶蛟龙作了幅对联自勉，“扎扎实实干公公平平司法事；老老实实做堂堂正正温州人”。

　　扎扎实实干事，堂堂正正做人，是陶蛟龙一辈子的信念。

　　30年前，做法警，大家都不愿执行死刑，他干得最多；做书记员，他的记录最详细；做副院长，分管的项目样样先进……为了赶案件时效，他胆囊切除后仅住院一周，就挂着引流袋上班了。到温州11个月，他发表了7篇学术论文和调研报告，在各种材料上的批示达100多条……

　　陶蛟龙在温州中院干警大会上表态： “我要用好一只碗。平时，碗口朝上，什么意见都能装。形成决议制度后，碗口朝下，谁也不能轻易翻动。还要用它装满‘水’，让大家看看端得平不平。”

　　陶蛟龙常和老同事孙志萍聊起对亲人的愧疚。但这份愧疚，他从未用手中的权力来弥补。

　　儿子中考进重点班差一分；学法律的外甥女，身高差2厘米，无缘绍兴中院招考；3个姐姐国企下岗后，其中一个看自行车，一个当钟点工……

　　20多年前分的公房给岳父母住，陶蛟龙一家至今仍住在多年前租的房子里，连家具都是房东的。直到去年年底，他第一次买商品房，给儿子当婚房，银行里至今还欠着200多万元按揭款。

　　他对妻子说：“今天我找别人买人情，明天可能就要用法律的尊严去还人情。”

　　陶蛟龙的司机心中有一本院长的明细账，“他给我一笔钱作为平时帮他买药买书的私人支出。平时出差，他公私分得也很清楚。”

　　院长的明细账里还有一笔节约账，他回家、去外地开会常坐动车，因为司机接送，又要住宿费，又要跑空趟，不划算。

　　陶蛟龙的一言一行，正如他在文稿中写的——要时刻保持如履薄冰的危机感，正身守道、明辨是非，以公正形象促进司法权威。

　　2012年12月3日，陶蛟龙在杭州开完会后连夜赶回温州。路上，他给妻子打了个电话，抱歉说，单位还有一大堆事，晚上就不回家了。谁也没想到，这竟是夫妻俩的最后通话。23时10分，陶蛟龙坐的公务车被重型货车追尾，次日凌晨4时经抢救无效与世长辞。2天前，他刚度过51岁生日。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还在全省中院院长座谈会上特别提到，温州市政府和温州中院已决定建立金融监管和金融审判联席会议。“明天就要开首次联席会议了。”他摩拳擦掌、踌躇满志。

　　就在这一天，他的办公桌上，还摆着一厚叠的文件案卷，建设法院凝聚力工程的实施方案几经易稿，等着他最后定稿；内部管理的规章制度刚汇编成册，等着他最后签发……

　　还有，他的梦想。他用毕生的才华、激情、心血，乃至生命去撑起的公平正义的法治之梦，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