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今天为什么来。不过在这样拖泥带水的天气里，我还是很感激。那个女人？离了就离了，你不需要再劝我什么。不不不，事情根本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我跟她分居的原因，不在于我对她没有爱情，而在于她把婚姻完全当成一场交易，她用世俗透支了我的爱情。

　　不错，就是你说的势利。我辛苦挣钱供她花销，而她却越来地越嫌弃我了，嫌我挣的钱不够多，让她生活得不够体面。这几年，我已日渐享受不到她的温情了。即便这样也就算了，婚姻本来也就这么一回事么。可到现在，我在家里吃碗饭也要看她的脸色。我掏钱下馆子，人家老板还把我当大爷呢。对了，在这旅馆旁边有条小路，你过来的时候也看到了吧。清一色的小吃店，新疆烧烤、川味火锅、兰州拉面、福鼎牛杂、老北京炸酱面，品种一应俱全，服务也很热情。你千里迢迢来一趟，我说什么也得请你喝一点酒是吧。我们就到那边馆子里边喝边说。

　　呆了这么长时间，我对这里当然熟悉。不不不，我倒不常来这些店。不过我还是有最熟悉的，就是那家卖炸鸡的小店。哦，不是因为那家的炸鸡好吃，是因为那家店是这条路上每晚都开到最晚的——你知道像我这种靠码字谋生的，常要熬夜，而熬到深夜的时候，便常需要买点东西来填填肚子，恰好我又喜欢在写完文字之后喝点小酒，所以，炸鸡店便成了我常光顾的对象。

　　孤单？当然孤单。不过能摆脱那些烦人的事情，一个人静心码字，深夜还有酒相伴，这日子也得过且过吧。唉，我在这里也就图个清净，哪会有什么女人？要有女人，我也不需要夜夜买醉了是吧？和她分居多长时间了？这个倒没仔细去算。不过，从鸡排妹的娃娃都生下来了看，时间应该也不短了吧？

　　哦，鸡排妹就是对面炸鸡店的老板娘。她说台湾有个红人就叫鸡排妹，不过她的胸可没台湾鸡排妹的波涛汹涌。这个你猜对了，我和鸡排妹的确上过床，不过孩子不是我的，我来这里时她就有身孕了。我怎么会跟她上床？其实说起来蛮简单。就是我有一晚去她店里买炸鸡，而她正觉得无聊，就跟我到旅馆里来喝了点小酒，说着说着我们就上床了。日久生情？不不不，我们还没到那样的程度。不过是她突然觉得我这个男人还有点味道，而我又非常饥渴，干柴烈火地就点着了。

　　对对对，我的确不是一个滥交的男人，但也不至于饥不择食。我告诉你吧，鸡排妹今年才刚刚满二十三岁，而且曾经还是个大学生呢。漂不漂亮？这个怎么说呢。我们男人看女人，要的就一个赏心悦目对吧？按我的理解，赏心就是内涵气质不粗俗，悦目就是娇柔俏丽有身材。我就按这词把女人分四等，一等是既赏心又悦目，二等是只赏心但不怎么悦目，三等是只悦目但不赏心，四等么，就是既不赏心也不悦目。鸡排妹？鸡排妹应属于二等上下吧。因为她五官虽长得不是很俏丽，但身材还是一流的，气质吧，也有一些。你索性自己仔细看一看吧。

　　我也在想她怎么这么轻易就和我上床。论年纪我差不多可以当她的爸爸了，而且我要钱没钱、要权也没权，不过就是时常地光顾一下她的小店。因为对她来说，跟男人上床就跟喝酒一般平常。这不是我要贬低她，她真就这么跟我说的。她跟我说过，她先后跟十六个男人上过床，这样算起来我是第十七个。

　　她当然有老公。她的老公是她两三年前开了这家炸鸡店后才认识的，是一个高中毕业的打工仔。她把他招进店里当帮工，朝夕相处的，两人就好上了。她应该是爱自己老公的吧，不然，也不会替他把孩子生下来吧？这么年轻又开放的女孩子，如果不爱老公，会含辛茹苦替他养儿育女吗？

　　我也问过跟别人上床会不会让她对老公有愧疚，可反倒被狠狠地嘲笑了一通。只能说，她对性爱有她自己的理解吧。她说她郁闷了，觉得活不下去了，就喜欢上酒吧，然后找个男人，上床。那十六个男人里，除一个是他的老公、四个是她大学里的男朋友外，还有十一个全都是她这两年在酒吧里认识的男人。她说她就喜欢一夜情，单纯到只有上床。上完床，她就觉得身心都畅快了，又能高高兴兴活下去了。

　　她是滥交？也许是吧，反正在她眼里，这不是滥交，这就是种生活。一种她希望的生活。不过，你知道她为什么会从大学肄业吗？说出来我也不相信。可她说得信誓旦旦的，不由我不信。就是那天晚上，她跟我说她的身世，跟我说她从大学肄业的原因。我才知道，原来她是从西部的一个小山村考到上海读大学的，在家里还有个娃娃亲。就是为了摆脱那个娃娃亲，她才狠了命地读书，终于如其所愿考上了外面的大学。可后来因为有个教授用成绩来要挟她，强迫她上床，她踢伤了教授的命根子，就逃出大学了，后来流浪到了这里，就再没去别的地方。

　　呵呵，我也问过她。她既然把上床当喝酒一样平常，怎么又偏偏要拒绝教授呢。把眼一闭，快乐与不快乐另当别论，至少成绩就不用担心了呀，她怎么就不能接受？可她跟我说，她不是妓女，她是用身体享受快乐的，不会用身体做交易。她没想要的，就不能强迫。我也问了，如果那个教授是她想要的呢。她说，不知道，也许会，也许永远不会。

　　有这样的女人当个性伴侣自然是求之不得。可惜她就和我上过那次床，后来再没和我单独相处过，我想也没机会啊。那晚上我也问她了，如果以后我还想跟她上床，她会不会答应我。她给了我一个白眼说，那也要看情况。我觉得吧，她是那种把性和爱分得很清楚的女人，不会因为爱一个男人才跟他上床，也不会因为跟男人上了床就爱上他。这也是种率性而为吧，反正我是比较欣赏的。至少，比我家里的那位少一些铜臭味吧？

　　我当然不会爱上她。虽然我说过我很欣赏她，但这只是基于她不是我的爱人的前提。如果她是我的爱人，我想我也无法忍受她的这种性爱观念。我只是希望和她能有一种性伴侣的关系，没有负累的那种。用她的话说，就是单纯到只有上床的那种。你可以说我自私，我也觉得我这种想法很自私。不过，她所需要的不就是这样吗？

　　再喝一点吧，外面雨下得这么大，你还想赶回去吗？既然这样，那就再跟我喝一点吧，我在这里没这么痛快地喝过酒。有时我也真有请鸡排妹喝酒的想法。是，目的就是上床。男人对女人，想的不都是这么回事么，只不过有的男人把心里想的去做了，而有的男人不敢做。我就是那种不敢做的男人。其实也不是不敢做，是怕没做成功，失了面子。你别笑我，你不也一样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心里比谁都清楚，你暗恋我的老婆好多年了。

　　不不不，你别紧张，我知道我和我老婆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不是因为你的原因，当然更不是别人的原因。其实跟你说句实话吧，多年以前我对她就没什么感觉了，只是一种义务和责任，逼迫我勉强地维持婚姻的关系。是谁说的，自打爱情走入了婚姻，剩下就只是责任？如果爱情不需要我们承担责任，如果婚姻不会被染上铜臭味，我和老婆会走到今天的地步吗？

　　好吧，我承认这责任首先在我，是我觉得厌倦了，无趣了。可人本来不就是种喜新厌旧的动物吗，男人是这样，女人也是这样。我对她的感觉没了，自然只能选择离开。是，她当然还很漂亮，我不是因为她年老色衰了，才要离开她。我说了，我是对她没感觉了。

　　哎，老板，再来一瓶酒！来来，你也满上。我跟你说吧，我觉得女人就是一瓶酒。你看这酒瓶漂亮吧，可是酒喝完了，这酒瓶也就没什么用了。这女人的躯壳，就是这酒瓶，而感觉，就是这瓶中的酒。如果感觉没了，那再美艳动人的躯壳，也无法打动你的心呀。你所以迷恋她，是因为你不曾拥有她。所以啊，对女人犹如饮美酒，尝不如不尝，喝得快不如喝得慢，品得透不如品不透，喝得完不如喝不完。只要酒还在，你就永远地想去喝，一旦喝完了，就什么也没了。

　　对对，我对鸡排妹也是这种感觉。因为浅尝辄止，所以余韵悠长。这样说起来，也许反倒是鸡排妹深得个中三味了。对，我们没办法像她那般洒脱。我们的那个时代教育我们要珍爱婚姻，要懂得责任。可就是因为这个责任，才让我无法忍受老婆施加给我的压力。你当然没感觉，因为你不是她的老公。不过，如果你是她的老公，应该不会有和我一样的压力。因为你有钱啊，你开的是宝马，住的是别墅，你能满足她对物质的一切需求，她对你还能有什么要求呢。

　　哈哈，不是这样？你说她不是这样？那你说说她到底是怎么样？我跟她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你说我不了解她？

　　我算听明白你的意思了。如果她是为了我好，为了我上进，她不能好好跟我说吗，用得着这样来逼迫我吗？再说了，我怎么不好了，怎么不求上进了？我每天辛辛苦苦码字，挣了钱供养家庭，怎么不求上进了？她到底还想要我怎样？

　　是，我承认，我本来可以做得更好……我是有这个能力……可是……我喜欢这样的生活……我喜欢无拘无束……我不想承受太多的责任……什么？你说她嫁给我之前就拒绝了你的求婚？她真的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情？为什么她不告诉我？……她还在等着我回家？……我……我真是个浑球！

　　女人是一本书？不翻到最后一页就不能知道故事的结局？哈哈，你的比喻好新鲜……不过，你说的有道理……我了解鸡排妹为什么会郁闷活不下去了……因为她不是没所求，她只是不敢求……她求不起……对吧？

　　……你……你现在就带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