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志强

请别理我

 世界啊，如果我是我，请别理我

如果我是你，也请别理我

——你是你，我不是我

 

如果我自作多情，请别理我

如果我慷慨陈词，请别理我

我眼眶盈泪，我缄口不语

请别理我！我要在

一句不经意的话语里

完成一生的意义

 

如果我白发转乌

目送你时拉下河流，请别惊慌

其实，谁都拉不下这条河流

无论为友为敌

如果我暂时忘了它，忘在你的微笑里

忘在你的颦眉里

忘在你水一样的目光里

请为我欢欣

 

请你记着留下你，你是初见

留下厌烦和感动，留下不知所措

留下不想留，留下空

留下去年的酒杯

酒杯盛着春风和秋水

 

你啊，继续你的沉默

继续你的笑声如狂风

继续你的大踏步从我的脉搏踏过

如果我露出悲伤，请别理我

我要独自享受，独自冷暖

独自徜徉

在一个不经意的世界

 

我看见怒放的心花

我看见一条河流

不把它当回事，这是不对的。

我看见了虚无却沉湎其中

这是不该的。

 

我有诸多不对诸多不该，

没有得到惩罚，这是错的。

这世界是错的，是转晕了的

一一它的庞大那么有欺骗性！

 

河流是严厉的审判者。

我必须在判决书驱离春天之前

对它作出妥协，给看见的

拍黑白照，给看不见的腾出一个房间。

 

我看见刺眼的阳光辽阔的黑暗。

看见心魔遇见梵音，飞瀑遁入深潭。

我看见虚无被熬成中药。

鲜花开出疼痛，伤口正在结痂。

 

我看见温柔找到容器，心房找到主人。

看见一片树林茂盛开来。

我看见你在左岸频频摇头。

在右岸，怒放心花向你奔去。

 

 

沉默海底

给心安一只鸟笼。

给春天围一道栅栏。

还是不能让孤独沉静下来；

它立于山顶，招惹更广阔的世界。

 

有什么让心总放不下？

想象太过美好，

像拱出年轮的芽，纯粹的欲望

让凝固的涟漪怦然心动。

 

世界那么真实，

我仍无法临摹出“此刻”。

 

一个清澈的梦应天而生，

迷醉一块疼痛的石头。

 

 

我给心的旅程砌上一堵屏障。

忍住欲望的孩子，用眼泪续写

悬崖和山花。飞扬的羽毛

盖住了乱风中的声响。

 

沉默的落叶在体内纷飞。

我在河流中沉浮，只被河流拯救。

谁忍住了欲望，谁就成就了

另一个太阳。

 

我把自己当成一个容器，

装进黑暗的海洋。

 

 

我多么迷恋蔚蓝的日子

你崇高地走进田野。头顶上

天空忽然明亮、蔚蓝，比灵魂还要深遂

几片白云像灵魂的稀释剂

我慵懒地想起你，慵懒地把我们置于一幅画

天地间夹满香喷喷的阳光

这灿烂的馅，我爱死的日子

 

田野上，春雷炸开禁锢的爱情

我已丢失了嘶呜的空花篮，它曾经那么艳丽

也丢失了牵引灵魂的线

我越来越紧张，精神百倍

仿佛一步开外幸福蓬勃无比。我用自己

代替飘浮的意象

 

我飘浮，折服于海风的肆意

在高耸的岩石相互夹成的深渊

大海不断吼出白色泡沫飞溅的轰响

像春雷炸开的白色野花，向我的灵魂招手

纵情一跃，就可以遇见酣畅淋漓

果真如此，倾间的粉碎

就拥有了大海的永恒和壮阔

我多么迷恋

 

我多么迷恋蔚蓝的日子

“你在树林纵情嬉戏，没有一棵树

对你露出微笑的爱情”——即使声音多么醒目

而我的快乐多么清脆。

 

你的品质像一颗崇高的软玉

在我手心溢出波光，我多么迷恋

 

 

 

 

 

在动物园（组诗）

 

 

 

猴群闲居

梳理、哺乳、抓虱子，群居生活

让它们在进化路上走得更远。

一刻钟，就为人类省了部分考古学。

但猴王的红屁股，还是让人不禁发笑。

 

不过，奴役和专制显然不存在，猴王

只是被自然推上宝座，它被拥戴

也和行星的秩序相似。满世界的选票

没有减少争抢的恐怖，猴群早就世袭了教父。

 

隔着玻璃，猴子和孩子的手掌重叠。

忽略肤色和茸毛，两只手掌多么吻合。

也许早晚，玻璃内的手指也能写下文字，

只要猴群多走一小步，用上百万年的灵感。

 

在猴山，它们跳跃、攀爬，把玩具铁轮

转得发亮，天真在增加。也许，它们该

索取一部百科，避开痛苦和失误。留下一部

平淡、无味的历史学，像它们咬过就丢的萝卜。

 

 

 

 

 

秃鹫突围

 

一网之隔，狼在寻找旷野的通道。

狼屋一侧，秃鹫默然。

 

谙熟灵魂的分量，为抵近天庭，它甘食腐肉。

而铁网封掉了天空，灵魂搬运已休业。

 

蹲踞树下，它注视游客往来，

它职业的阴暗，审视着灵魂在欢乐中轻去。

 

除此之外，秃鹫没有别的安排，它像裹着

黑袈裟的苦行僧，在万灵的渴望中老去。

 

那只狼更加焦躁，在铁网内徒劳打转，

秃鹫清楚灵魂的另一通道，冷冷注视。

 

一个雨季即将来临，秃鹫的羽毛掉落，

它的背更驼。它俯瞰，它要在更深的地层寻找

万丈悬崖。一声尖叫，它将穿透地狱飞去。

 

 

鹤的优雅

往优雅飞去，鹤比其他飞禽做得更好。

年画上，松树托起它滑行。

明月抽出一截云袖，和它比轻。

代言长寿，它比乌龟上镜。要得道，

还可以向它赊一钱仙风道骨。

 

铁网后的鹤，让人的庸俗锥突出来。

向它借阅，湖水就为观者洗心。

听它演奏，秋风就能开启琴匣。

要曼舞，鹤的长腿，就让周围的脚步全乱了。

 

但动物园的鹤，已向温带妥协。

它必须面对买了门票的游客。

他们太近了，赞美弥漫乌烟，

他们有情感的沼泽，他们用雪花酿造鲜啤。

鹤的清高被路旁的黄段子烧穿一个窟窿。

鹤，会客时间太长了。

 

还好鹤拥有优雅的权利。

就算北方冰雪全无，鹤深深睡去 。

它的优雅亦会轻轻起飞，翻越消失的自我。